第32章 (1/2)

☆、第五十六章红信

“根本就没有水妖,”易厢泉淡然的望着远处的树,语气平淡,“是秋千。她们当时在玩秋千。”

傅上星一愣,立即转头看去。

“大概就是那棵树,”厢泉用手指了指湖边一棵高而粗壮的树,“我让乾清测量过院子的宽度以及树高,只有那棵树最合适。关于秋千,我刚刚在酒会上问过水娘,确有此物。如果我的推断没错,当日二人正在玩秋千,红信在推,碧玺坐在上面。推到一定高度,红信只要用锐利的东西——刀、剪子、甚至簪子抬手割断一根绳子,秋千就会失去平衡。力道巨大,而碧玺的手有残疾,本身就难以抓稳,在瞬间一定被甩出去掉入湖心。”

傅上星只是呆呆望着那棵树,树上还挂着短短的绳子。许久,他攥紧了拳头,仰天大笑:“这只是你的推测,秋千?人怎么可能坠湖就死——”

“最易溺亡的场景,一是海,二是冰湖。冰湖温度极低,冬日人身着棉衣,吸水,片刻便沉入湖底。若是能挣扎浮起也是极难换气的。因为薄冰处处有,像盖子一样浮在水上,人若入水,很可能连呼救都无法做到,就这样溺死水中。”

“咣当”一声,傅上星的拳头狠狠的捶在封井木板之上。修长的手上流下几道血痕。
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

厢泉笑了:“信与不信自然在你,现在死无对证。先生常来这里,必定知道此地原来是有秋千的。后来消失,至于什么时候没有的,如果肯回忆一下,自然比我清楚。那棵树上还挂着绳子,我刚才仔细看过,绳口被割开,绳子短短的坠下一截。然而奇怪之处来了。按照乾清的测量,以红信的身高——开井那日我亲眼所见——如果踮起脚尖也难以到达树枝的高度。如果我的推测正确,那么红信当时割断秋千的绳子,割口位置应该比现在所留更长,绳子下垂也会更长。碧玺被抛出去在空中叫了一声,短时间内就会把人引进来。红信必须动作快。她割断了秋千的另一边绳子,把秋千板子藏起来——不过是一块木板而已,自己也躲起来。接着水娘就进来了,躲过水娘是非常容易的,可是紧接着,杨府尹就带人来了。”

夜很静,厢泉的声音异常清晰的飘到乾清的耳朵里。乾清思考着,觉得他所言存在不合理的地方。

“的确,我的叙述有难以解释之处,”厢泉竟然和乾清想到一起去了,“首先是搜查。杨府尹带了这么多人,难道没发现院子里还藏着红信?再说绳子,留的很长就很引人瞩目,惹人生疑。最奇怪的是碧玺的尸体。按照常理,溺水尸体不会立即上浮,但以后也会浮起来的。但是,碧玺的尸体没有,最终在枯井里被发现。那么,一定有人移尸,而且在短时间内。”

听及此,乾清心里一凉。

一切都对上号了。

“如果我没猜错,红信杀人的念头以前就动过,不过她没有在意杀人手法。甚至有可能是她们玩秋千之时,临时起了杀人念头。但是,这种草率的做法居然成功了!原因是什么?躲过搜查,有剪断绳子的身高,在守卫中移动尸体。红信一件也做不到!是谁做的?这样的人太少了,正因如此,范围才缩小到不能再小。既然是帮凶,那么……很明显了。”

傅上星一直紧闭双目眉头紧锁:“我只知道他与碧玺的死有关,但不知道是他移动的尸体。我以为都是红信做的。”

厢泉冷笑:“知道又怎么样?你想让方千死的更惨?”

乾清一直思考着。易厢泉说的对,整个事件需要一个能自由进出院子而不受到怀疑的人。搜查前三天仅限陆地,而后都在湖里。杨府尹派人打捞起碧玺的尸体,也只有方千可以钻空子,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尸体捞上来再弃尸。

等类似于监守自盗啊。

乾清摇了摇头。方千做了这件事,但罪不至死,何苦自杀?

院中,傅上星没有答话,只是从怀中掏出了精致玉器酒杯。他弯下腰去“噗”的一声打开了酒坛,浓香顿时溢了出来。乾清赶紧拉紧弓弦,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。

然而乾清之听到液体流入杯子的哗哗声。傅上星举杯,似邀明月,一饮而尽。

乾清吃惊。酒坛挺大,刚刚傅上星可是单手就提了起来。本以为傅上星是斯文的读书人,手无缚鸡之力,但目前情况而言,那可未必。

乾清看看厢泉,嗅到危险的气息。如果傅上星有什么极端举动,打打杀杀,厢泉腿脚不便,怕是躲都躲不了!

然而厢泉并没有理会傅上星,继续道:“方千处理好尸体,红信不久也挂了牌子。但是方千却离开了,其中的缘由我不清楚,但是大致可以想象。方千一向为人不错,能做出这种事——不算是杀人,但也是伤天害理之事,为何?他最重情义,明显是顾念到与红信的感情。按照内心推断,一个官差与一个杀人犯在一起,只有两种结果,要么沦为同类,要么各奔天涯。二人必然是吵过架的,于是,方千选择了离开。”

兴许是酒过于浓烈,傅上星咳嗽几声,脸颊有了红晕。

“易公子当真未过而立之年?你的某些推断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之上,而有些,却单凭人心猜测,竟然也能说对事实,我着实佩服。”

厢泉对于傅上星的这种夸赞并没有太大的反映,只是笑道:“我不过比夏乾清年长几岁。”

乾清听到此便怒了——别人夸你年轻能干,居然拉我下水,你自己炫耀就罢了,言下之意是“我夏乾清不如你”?

只听厢泉继续用平平的声调陈述道:“‘城彼垝垣,以望复关,不见复关,泣涕涟涟’我得到红信写的诗词,多数是吟咏爱情,但是有《氓》一首,是典型的弃妇诗。她与其中女子遭遇相像,大概是写在方千离开她之后。看着笔迹,如果我猜的没错,那时候她已经得病,这才握不住笔。”

他顿了一顿,继续道:“麻风之症,极易传染,与体制有关,老幼和妇女更容易得病,但往往要长时间之后才会发病。所以,碧玺死的时候红信还好好的,但是其实她早就染上疾病,就命定……”

厢泉的语调沉了下去。他突然觉得,杀人事件之于旁观者而言只是场跌宕起伏的戏,然而对于当事人来讲,未免太过残酷。

作者有话要说:

☆、第五十八章真相

傅上星慢慢品着酒,他喝的不快,像是生怕自己喝完了一样。

风起,叶子纷纷飘下下似飞雪落地,短时间就铺满了院子。易厢泉站在地上,像是对着秋叶自言自语。

“红信得了病自然要请郎中,所以你就去了。我不知道你怎么认定红信和这事有关,但是你确定她杀了碧玺。你怎么办?你当然恨她,恨到想杀了她,但是你不能下手。因为碧玺失踪了,无论死活,你都想找到她。天底下唯一一个知道碧玺下落的人就是红信——你当时是这么认为的,那时你还不知方千与此事也有联系。就算知道,方千也远在千里之外。所以你残忍的、用各种方式逼迫她说出来。同时,你用最痛苦的方式折磨她。”

乾清冻得哆嗦,也听得一知半解。

红信为什么杀了碧玺?

厢泉直视着傅上星,慢慢开口:“碧玺虽然病重,美貌容颜丧失却依然和善待人,还有情郎照拂。然而对于红信而言,碧玺却是痛苦生活的根源。要照顾一个麻风病人,不知要用去多少时间经历。红信是一个丫鬟,青春年少却终日劳碌,买予青|楼,也不能嫁予心爱的人。旁人看来,这里的丫鬟是靠着双手吃饭的清白人。然而在青|楼,下人的地位还不如歌舞伎。红信想要挂牌,怕也是因为方千的缘故——挂牌赎身,浪迹天涯,这也算一段风流佳话。依照水娘的性子,碧玺不死,红信就得照顾她,一只照顾着。谁愿意耗尽青春来陪一个病秧子?碧玺一直是她的阴影。早晚得死,何不早些?但是,毕竟姐妹一场,她虽然心有怨气但并未动手,只是日日劳累,日日思念,日日没有希望的劳作,日日在青楼里做地位低下的丫头——这种怨恨归于碧玺,终有一日,也许她们谈到了什么,触及了红信心中的怨恨,这才造下悲剧。”

易厢泉轻轻闭起双目:“冲动,冲动!干燥的稻草堆容不下一丝火星,燃了就是大火。”

他的语气突然加重了,似是告诫一般看了看傅上星,像是将话说给他听的。

“碧玺一死,红信挂牌,情郎离去,她也发病了。她还年轻,却整日关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,没人说话,没人听她的倾诉。身体残疾、病痛终日折磨,姐妹被自己杀死,恋人离开,亲人一个都没有,水娘对她也不太关心,唯一和她有外界联系的人却是自己的仇人——你。先生不用惊讶,红信不傻。她当然知道你要害她,但是她没有做任何反抗。她反抗有什么用呢?”

“你给的乱七八糟的药,她没喝,因为她心里还残存着信念,她不能死。红信知道如果把碧玺尸体的所在地告诉你,那么她自然活不成。”

傅上星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,却是冷笑。

“你笑了。你奇怪,她这么苟且的活着,到底是为什么?为了方千而已。这只是我的推测,红信早就不想活下去,她只想见见他,纵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。”

厢泉语气加快,双眼眯起,似是微怒:“你按捺不住,于是就想了大麻的主意。红信有焚烧药渣的习惯,所以你加入的大麻。大麻在中原太不常见,人会对这种味道上瘾。一个孤独、无助、失去一切的女人,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这个东西上瘾并不奇怪。这东西,制幻能力极强,何况让一名青楼女子癫狂?只要让她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说出碧玺所在的地点,你的目的就达到了。”

“但是你错了,红信没说。不久,方千回来了。一切一切,就从城禁开始。方千回到庸城,红信自然想见他——飞鸽传书,这是她喜欢养鸽子的原因和唯一目的。但是在这之后的种种细节先生你应该比我清楚,简言之,双方因为各自原因,或者某种阻力,”易厢泉别有深意的看了傅上星一眼,轻声道,“没有见到彼此。”